米柒_Mikki

一碗水端平的团饭。

【正泰】夏日历险(2)

-回忆杀

-本章all泰

-勿上升真人 阅文愉快



4. 

晚风徐徐,岸边的少年面朝大海吐露了所有过往。那是他一块始终揭不下的伤疤,他也从不跟任何人提起。 

 

十二年前,初一年级顶着锅盖头童心未泯的小小少年曾拿着一张作文比赛的奖状,风风火火地跑回家。当他拿着小手指着红底黑字的纸面时,得来的却是父母轻描淡写地夸奖。 

 

“嗯,知道了。但可别把心思都花在这有的没的上面,好好学习。”爸爸只看了一眼便转过头去继续播放着连续剧。 

 

金泰亨愣了一秒,晶亮的眼神慢慢黯淡下来,对着地板弱弱点头跑回了屋,一晚上都没再吱声。 

 

 

“我们泰亨在想什么呢?”慈祥的老人笑着打断了正躺在床上对天花板发呆的少年,端着筷子和饭碗走进了屋。他跳下床,拉着奶奶粗糙的大手晃啊晃。 

“奶奶我的作文得奖了,优胜奖。”最后三个字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自我怀疑般低着头。 

 

“可以念给奶奶听吗?” 

 

静谧的晚上,清亮的童声回荡在小小的屋子里。老人微笑着看着声情并茂读故事的小孩,他眼里灿若星辰,照亮了茫茫夜空。 

 

从那时起,每当金泰亨的奇思妙想化成了一张张金黄的奖状时,他总是第一时间跑去奶奶的房间,躲在被窝里与她分享天马行空的故事,有时累了便直接裹紧被子进入梦乡。 

 

少年痴迷的梦被奶奶捧在手心,所有的奖状都封存在一个湛蓝色的小盒子里,从寥寥无几到快要塞不下。 

 

日子长了,这件小事变成了祖孙间的秘密。儿时的梦在心里生根发芽,不断汲取甘露,即使这全部的露水都是一人给予的。奶奶几乎不识字,却给了金泰亨做梦的勇气。 

 

再粗壮的树干也依然经不住雷电暴雨的风霜,更何况是个小树苗。正如那天金泰亨回家时看到自己小心翼翼保存的奖状被无一例外的摊在桌面,继而发现迎接他的是爸妈冰冷的神情。他嗓子里好像被不知名的物体卡住,颤抖着伸手想要拿回自己珍藏心底的宝贝。 

 

“你真的这么想成为一个作家吗,”大人先冷静开口,打破了空气中弥漫的寒意。 

“这就是你背着我拿去参赛的东西?嗯?”他抄起手边的奖状,捏起一打重重拍在地下。 

 

“是……”金泰亨大气都不敢出,哆哆嗦嗦蹲下,咬着牙想捡起散落一地的纸,没有注意到大人眼中复杂的情感。 

 

“写东西能有什么前途!你这没脑子的臭小子!”男人一脚踹飞了地上的纸,参赛证皱巴巴地落到金泰亨脸上。他抓狂似的地接住一张又一张纸,心疼地用小手抚平上面的褶皱,眼泪不争气地夺眶而出。 

 

“这是我的梦想……”泪珠一颗颗滴在镶着金边的证书上,他倔强地转过头,在父母的怒视下把奖状一张张平整的放回盒子里。 

 

“你,反了你了?”父亲气的满脸通红,抓起地上的奖状,毫不犹豫地将它飞成两半,又变成四半,团成一团转头丢进垃圾桶中。 

 

“不!”金泰亨再也无法忍耐,跌跌撞撞地过去捡回了几团纸,捧在手里久久不能回神。 

 

“看我不打死你!”父亲撸起袖子,眼睛瞪的仿佛要吃了他一般。 

 

火辣辣的巴掌抽醒了金泰亨,他感觉脑后“嗡”的响了一声,视线也变得模糊。这一巴掌似乎是在提醒他,理想和现实之间有遥不可及的距离。 

 

一个乳臭未干的孩子在这一夜承受了以父爱为由的拳打脚踢,他满身是血红的掌印和紫色的淤青,依稀看见父亲将全部的奖状,以及还未成文的初稿撕成碎片,一页不剩地扫进垃圾堆。纵使他用尽全身的力气想阻止也无回天之力,眼睁睁看着自己引以为傲的过去融进了令人唾弃的腥臭里。 

 

他后来似乎晕过去了,在半梦半醒间好像听到了奶奶的声音,似乎是很着急地在寻找什么。 

 

 

 

5. 

金泰亨昏昏沉沉睡了一整晚,梦里爸爸妈妈欣慰地拿着奖状,温柔抚摸着他的头发。他第一次爸妈被肯定,被接受,打心底里滋生了甜甜感觉。 

 

但醒来之后发现一切都是空欢喜时,巨大的落差感毫无保留地砸了下来。 

 

“我的奖状……”金泰亨哑着嗓子念道,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只要动一下,腰间便传来刺骨的疼痛。他依然咧嘴撑着坐起来,手脚并用挪到垃圾桶旁边徒手翻找起来,但就是把桶倒过来他也什么都没找到。 

 

那个下午他把自己反锁在十平米的小屋里,趴在床头哭红了眼睛。哭到累的不行了就不知不觉睡过去,一觉醒来接着哭。 

 

直到反复崩溃三四次后,他看到奶奶捧着蓝色的小盒子出现在他面前。“泰亨啊,别伤心了。”说着打开了盒子,里面全是用胶带粘好的奖状,整整齐齐的摞在盒子里。有些地方已经无法复原成原来的模样,但老人家还是戴着老花镜尽力地贴了一整个通宵。 

 

金泰亨眯着红肿的眼睛几乎又要哭出来,他很难想象奶奶就着月光一点一点把纸屑从桶里挑出来,再一点一点拼凑的样子。 

 

“奶奶……”金泰亨扑向了老人温暖的怀抱,在泪眼婆娑中抽泣个不停。奶奶耐心安慰着心灵受到严重创伤的孩子,重新拾起他破碎的梦想。 

 

“我们泰亨一定会成为优秀的作家。”这是他在漫漫长夜听过最直击心灵的话。 

 

过了几天金泰亨清秀的眉眼又重新笑成了一道月牙,蒙在鼓里的爸妈还以为下手太重把孩子打傻了,愣是一周没缓过劲。 

 

他的生活好像又进入了一个固定的循环,吃饭,上课,写作,睡觉。不温不火的日子延续了很久,他偶尔会登陆各大网站发表文章,笔名设成简单一个“V”字。有些积年的文章会收到几条评论,有些则一直石沉大海。他也不浮躁,本身写文就是自己的兴趣而已,有一两个愿意听他分享的人就够了。 

 

爸妈依旧对他很粗鲁,特别是在他刚灵感乍现刚敲上几行字的时候突然推开门叫他去吃饭。 

 

“呀金泰亨,出来吃饭。” 

 

“哦,等下啊我马上来。” 

 

“马上什么?要么现在出来要么你就别吃!”男人的嗓音逐渐变得不耐烦。 

 

“他或许有事呢。”奶奶曾经试图解围。 

 

“能有什么事!就是偷着玩不出来吧!” 

 

这样的情况重复了不少次,金泰亨也只能停下飞舞在键盘上的指尖,硬着头皮出去就着饭菜挨骂。但这总好过让父母知道他一直在笔耕不辍,不然怕是又要经历一次浑身撕裂的疼痛。 

 

 

6. 

高中三年,金泰亨去了首尔的寄宿制学校。在那里他不用每天看着爸妈阴沉的脸色,但也少了奶奶的味道。山高路远,他每个月只能回家一次。一旦有空,金泰亨第一件事几乎就是拿起手机拨家里的号码,爸妈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弟弟妹妹,所以他大多数接电话的都是那个他朝思暮想的声音。 

 

“喔,是泰亨啊。”电话那头传来隐隐的笑意,还有电视机里播放的广告声。 

“宝贝有好好吃饭吗?睡的还习惯吧?”果然只有奶奶最关心他的身体,金泰亨身上通过一股暖流。 

 

每次奶奶嘱咐的话都差不多,他的回应也如出一辙。但他还是想听听这让他安心的嗓音,仿佛星空中划过的流星一般明亮,点亮了他前行的路。 

 

意外比明天来的要快,一天金泰亨在晚自习的时候,班主任突然慌慌张张跑来叫走了他,递给他一个电话。电话那头是医生的声音,让他赶紧来医院一趟,老人家快要不行了。 

 

他的心里如万箭穿心般绞痛,生生被老师拖着上了开往大邱的末班车。空荡荡的车里少年失声痛哭,细长的手指覆在脸上,肩膀止不住地哆嗦。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难受过,这些年的是非打骂他都挺过来了,可现在他感觉自己像只被轧碎在车轮下的蚂蚁,无力地动弹不得。 

 

他拼命的往回赶,到医院时满身是汗,但还是错过了奶奶最后一面。医生告诉他,奶奶弥留之际一直在呼唤他的名字,手把着床沿一直不肯走。最后还是没能撑过时间和距离,上帝残忍的带走了她。隔着太平间冰冷的门,十八岁的少年透过玻璃窗放声大哭,死死扒着门框说什么也不肯走。最后大概是哭到休克,因为醒来时他正躺在医院的床上输点滴。 

 

怎么能丢下我一个人,金泰亨呆滞地望着天空,想把上帝抽筋扒皮。不是说人生是公平的吗,又为什么夺走自己爱的人的生命,留下一个支离破碎的家。 

 

金泰亨所有的温柔都在那一天燃烧殆尽,悲痛中他脱下了身上的稚嫩和单纯,换上了冰冷的铠甲。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家离他越来越远,原本对生活热切的期盼掺杂在污浊的风里,消失在未知的远方。 

 

不久后高考放榜,他偷偷收拾好随身的行李离开了这个生活了十八年的地方。他捧着那个湛蓝色的小盒子看了许久,好像上面还有奶奶的余温。里面那些纸张边角几乎都皱起来了,年岁的侵蚀让它泛上了淡淡的黄色。 

 

再也没有人给过他无微不至的关心,或者说,他有意避开了所有人。更换了电话号码,所有社交媒体的账号,在首尔边打工边上学,以“V”这个身份继续游荡在虚拟的网络世界里,好像这样就能逃避现实的魔爪。他也曾想过父母会不会满世界寻找他,像热锅上的蚂蚁一般抱头痛哭。 

 

后来他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他本就不愿依父母强加给他的意识拥抱未来,而他们也对他想成为作家表现出前所未有的失望。也许他们早就放弃他,正和弟弟妹妹过着甜蜜的四人世界,就好像他从没来过这个世界一样。 

 

他也想开了,从此孑然一身,遁入他乡。 

 

“我们泰亨一定会成为优秀的作家。”那熟悉的声音再次回荡在耳边,直到腥咸的海风刺进眼底,他才缓缓回神,却发现眼角热泪未干。 

 

恬静温和的夜里,身边孩子早就在仲夏夜的梦里酣睡,口水浸湿了他的裤子。金泰亨在万里星空下毫无保留地讲述他逝去的青春,而后擦干脸颊上的泪珠,背着田柾国慢慢向着酒店的方向走去。 

 

“呀小子,你可是第一个听到我过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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